郗照

灵感型选手。

【暮光|卡莱尔】夜阑与黎明(3)

 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。

 

卡莱尔·卡伦坐在我的对面,形状秀美的嘴唇一张一合,我却听不进他所讲的半个字,耳边只有尖锐的长鸣。

 

“陈小姐,我很抱歉。”

 

“陈小姐……?”

 

“陈小姐?”

 

我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脖颈,对上了一双盛满担忧的金黄色眼睛。

 

他的眼神是暖的,但是他的话却是冷的。冷得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锐利上一百倍,一刀一刀把我的心脏戳得千疮百孔,血流不止。

 

“真的没有办法了吗?”我开口,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难听至极。

 

“您知道的,辉瑞二期已经是最先进的靶向药,但是已经跟进了三个疗程,最终还是转移了。”卡伦医生慢慢地说。

 

“那三期呢?听说三期正在进行临床测试,我愿意——”

 

“我很抱歉。您的父亲还患有老年痴呆症,不能自如的表达自己的身体状态和感受,这种情况下无法作为新药的临床样本接受实验。”

 

“我愿意出钱,我愿意自费参加实验,什么都可以商量的,”我急切地打断对面的话,“医生,卡伦医生,您有办法吗?”

 

“……我恐怕爱莫能助。”卡伦医生的嘴唇颤动了一下,“因为您父亲来到美国时的情况,甚至已经不能满足二期用药的基础条件,但是我们已经争取了……”

 

霎时,整片空间都变得异常安静。我们谁都没有再讲话。

 

父亲发现胰腺癌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,在国内等于宣判了死刑。只是我不愿意承认,坚持带他来美国进行治疗。

 

来到阿什兰的前半年,他用上了新药,甚至出现了明显的好转,我那时真以为自己可以从死神手里抢人。

 

我本不愿意去想其他更坏的情况,在这种悲观和乐观的两极里摇摆不定,麻痹自己让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。

我知道的,我都知道的。命运要和你开玩笑,怎么会奢求那只是不痛不痒的玩闹呢?

 

我以为我是谁?

 

我只是一个在死神的镰刀前,连求饶资格都没有的凡人。

 

“……存活周期还有多久?”沉默蔓延了许久,我终于打破这冷的像冰一样的气氛,开口问道,“接下来只能化疗了吧?”

 

“……两个月,我恐怕是的。”卡伦医生缓缓答道。

 

一旦进入化疗,将会面临极大的痛苦。父亲的身体将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,头发也将一根根掉光。

 

“有没有可能——”我深吸一口气,“让他走得轻松些。比如安乐死?”

 

卡伦医生沉默了片刻了一会,“我们会在化疗期间给陈先生配置合适计量的吗啡。但安乐死,美国目前没有任何一个州的法律通过准许的议案,所以我建议你们前往瑞士。”

 

“如果陈小姐真的如此打算的话。我很抱歉,我真的很抱歉。”他最后如此补充道。

 

我不愿意再抬头,我害怕在卡伦医生悲悯的眼神里看到双目通红的自己。

 

其实你也不必道歉的,我想。

 

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卡伦医生的办公室出来,也不记得自己怎么走下的楼梯,只是觉得很累,双手支撑着扶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挪动。

 

期间卡伦医生也许是想来扶我,但大概是被我拒绝了吧,我确实记不清楚了。

 

好深刻、好残忍的一场噩梦啊。

 

梦什么时候醒呢?我已经不想再做下去了。

 

我在干什么呢?我刚刚甚至还在这个地方对着别人的皮带想入非非。

 

我到底干了什么啊?!

 

一群服装靓丽的青年男女打破了我自我沉堕的幻想。

 

“卡莱尔,我们回来了!”领头的那个青年说道。

 

已经是深秋时节,但他看上去不怕冷似的,只穿了一件灰色打底的短袖,下身穿着卡其色的工装裤,踏着月色正在往这栋别墅走来。

 

他身后的那群男女也是一样,穿着单薄,但是一个个甚至容光焕发。如果还有什么共通之处的话,那就是出奇一致的苍白肤色和金色的眼睛了。

 

如果放在平时,我可能会抬起头来看一看,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卡伦医生的时候那样。但是现在,我只是站着都觉得无尽的疲惫。

 

我们在别墅门口的楼梯相遇。他们要往上,我正在往下走——卡伦医生大概在我后面。我并不想理会这群兴致勃勃的美丽青年们半分,只低着头往前。

 

但是随着领头的那个男孩的驻足,那群男女反而停住了,他们站在楼梯的左侧一动不动,仿佛要等我先过似的。

 

“这些是我的家人,孩子们以及我的儿媳。”背后的卡伦医生突然说。

 

我抬起头飞速地扫视了这群人一眼,相信我的目光已经带到他们每一个人,这尚且还算在我的礼仪范围之内。

 

我很想说点什么“晚上好”之类的打个招呼,但是已经完全没有精力,也懒得维持这种客套的表象。最终只是微微点了一点头,便继续往下,走到我的特斯拉面前,拉开车门。

 

一般美国人告别的时候会加一点“祝您有个美好的一天,甜心”诸如此类的客套话,但我也没有办法再把“美好的一天”这个词说出口。

 

“再见。”我说。

 

“再见。”卡伦医生回道。

 

“cool——!我喜欢你的白色特斯拉!”身后一个年轻的声音说。

 

我没有理他。

 

伴随汽车启动的引擎声,我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不赞同的声音:“艾美特,你不要——”

 

声音和车窗外黑黢黢的树影一起倒退在身后,我打开远光灯,将车驶入无边的夜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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